“桃李春風一杯酒,江湖夜雨十年燈”。這世間最美好的感情就有桃李情。十年以前,我做老師,在故鄉(xiāng)一所高中。如今,我已告別講臺許多年,離開故鄉(xiāng)幾千里。不過,與當年學生依舊保持篤深的情誼。
每年高考來臨之際,我都會想起當年那些學生,這兩天也不例外。其實,就在前些天我還曾回到故鄉(xiāng),與當年學生有一番團聚。今昔對比,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。比如,當年班里成績倒數(shù)前三名的,恰恰是如今班里混得最體面風光的三個人,在各自領域都取得不俗成績。我心靈既受沖擊,更有安慰。
我當年是很另類的老師,沒有“以成績論英雄”,班級里那幾個“混世魔王”一直視我為知己,甚至連整個年級的大量差生也把我視為“偶像教師”。我想,一個教師,可能沒有精深的專業(yè)知識,也可能沒有精湛的教學技術,但卻不能沒有一顆平等而真誠對待學生的心。直到現(xiàn)在,我都可以自信地說,我絕對是那批學生最喜歡的老師。因為我從來沒有把任何一個學生看作是“教育的廢品”。
“教育的廢品”,這個說法來自于徐賁的自嘲。徐賁是著名學者,也是近年來很有影響的評論人。我有時能從他的著述中隱約看到當下中國最重要的時代困境的出口。就是這樣睿智的人,在求學的時候卻不曾好好上課,以至于后來感嘆說,“我是教育的廢品,如果我是教育優(yōu)等品的話,就不是現(xiàn)在這個樣子了”。我覺得,這樣的“教育廢品”卻可以繞開迂腐的學術,以激情與理性奇妙混合的文字來讓人感受到思想的魅力,那么,獨立的個體也沒有必要完全匍匐于教育之下。
前段時間,電視劇《老大的幸?!返臒岵?,催發(fā)了一股思索“到底什么才是幸福”的熱潮。我覺得,只有對自己生活真正充滿內心認同的人才是最幸福的。我當年班上那幾個差生在高考時沒能上線,當然算得上是“教育的廢品”。不過,這些“教育廢品”在高考失敗后,仍然走進一種理想的人生境界。比如,那個當初說立志開飯館的“差生”,現(xiàn)在就在成功經營著一家大酒店;那個當初夢想做生意的“差生”,現(xiàn)在已經成為一個饒有家資的房地產商。學習的途徑有很多,他們最打動我的就是懂得將“現(xiàn)實與理想”理性結合,最后收獲了內心的認同。倒是不少當年“金榜題名”的學生,就業(yè)狀況與現(xiàn)實人生逼仄艱難得令人唏噓。
今年高考又要到來了,這個 “國考”又將被賦予太多的價值。比如,高考是中國人一次最重要的成人禮,高考是改變人生的最重要路徑。特別是人們習慣性地把千年科舉與現(xiàn)代高考連接起來,來展現(xiàn)這座獨木橋是何等又窄又長。不必諱言,那些被擠下這座獨木橋的學生還是會很容易被人們看成是 “教育的廢品”。但是,今天看待高考,真的很有必要走出單一的教育視角了,讓全社會都能以更為開放的文化視角來看待它。在這個多元開放的社會,從鄭淵潔、丁俊暉、韓寒這樣的名人,到我當年班里成績倒數(shù)前三名如今卻混得十分體面的學生,這種不再是孤證的現(xiàn)實人生,寓示著那種簡單基于高考“獨木橋情結”的人生發(fā)展觀與幸福觀實在偏執(zhí),真的不再符合現(xiàn)實土壤了。
“教育的廢品”能夠擁有幸福的生活,這應該算是這個時代的一種進步與榮光。更何況,今天高考仍存在著很多以公平的名義行不公平事實的情況,高等教育與就業(yè)還存在太多的現(xiàn)實悖論,面對這種價值與現(xiàn)實的雙重錯位,我覺得,強調個體的內心認同,讓人們真正懂得每一種人生都會有精彩,真是特別重要的事。高考,更確切地說,對每個考生都是一次公平尋找幸福的開始。幸福不在于分數(shù),也不在于別人的評價,它只在于自己內心的認同。這應該成為這個時代一種普遍認同的文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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